紫嫣是刘亦东最信任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这幅字画的地位对于刘亦东如何,那也是不言而喻的,这幅字画不光是刘亦东为官的根本,最关键的是它其实是物化了的刘亦东的信仰,是刘亦东精神折射出来的实体。
每当刘亦东茫然无措的时候,每当他对官场与自身产生怀疑的时候,每当刘亦东不知道自己当官究竟为了什么的时候。
每当他因为妻离子散朋友弃而孤独寂寞冷的时候,他总是会站在这幅字画的之下,如同最虔诚的教徒一样,聆听着字画的教诲。
这幅字画对于刘亦东来说就是他的信仰,是他的精神力量,就如同菩萨对于佛教徒一般,是一种信仰的物化。
而今天,最信任的人告诉他自己一直以来所跪拜的菩萨居然是假的,这让刘亦东如遭当头一棒。
刘亦东颤声说,怎么可能。
紫嫣说,你已经看了它十来年了,真的看不出来么?
刘亦东走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说实话,他看不出来。他每一次看这幅字画,那都是抬着头仰望,眼中有光芒,心里有信仰,与其说是看这幅字画,不如说刘亦东已经神游九天,去与自己所信奉的道在进行一次对话。
加之刘亦东对于字画的鉴赏水平处于没有入门的阶段,生平看过的字画恐怕也就是这么一副了,虽然天天在看,去也真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紫嫣既然说了,刘亦东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这里面心理因素居多,到最后刘亦东也恍惚了,觉得这幅字画似是而非。
紫嫣看了一眼刘亦东,然后说,你脸色不太好。
刘亦东啊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都是冰冷的汗,刘亦东说,你确定是假的么?
紫嫣说,字其实是有生命的,临摹出来的字,写得再像那也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假货没有灵气。你以前的字,看第一眼就觉得有股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威压,让人无法直视,而这幅字,最然看起来极像,却没有了那股子气势。
刘亦东说,什么气势?
紫嫣说,气势就是气势。这五个字平平常常,说的人几千万人都不嫌少,可偏偏当初我看到这字的时候,就觉得这五个字真的让我心悦诚服。而后我研究了字画,也了解了字的气与势,后来在你的身旁又见过几次,细细品鉴,真的是带着一股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王者之气。这些话说出来你也听不懂,反正现在的这幅字画,跟我以前看到的不一样了。要让我形容,第一眼看到不是气,而是水,写得再像也没有用,气势都没了,这几个字反而成了笑话。
刘亦东啊了一声说,真的么?
紫嫣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她说,到底有多少人能够接近这幅字画?
刘亦东摇了摇头,他说,我不知道,我连什么时候字画不见的我都不知道。
紫嫣说,没有人告诉过你,或者想要跟你交换么?
刘亦东又摇了摇头,他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有吧,但是我忘记了。
紫嫣又哦了一声,刘亦东这个字画是镶嵌在玻璃框中的,紫嫣把它翻了过来,从后面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背面,又摸了摸玻璃框的四周,抬头对刘亦东说,有放大镜么?
刘亦东想起自己的抽屉有一个,他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反正一直放在那里,他跑过去拿过来,递给了紫嫣,然后说,你干什么?
紫嫣说,造假的人多有一个习惯,或者说是毛病,都喜欢留点什么签名之类的在自己的作品里。你要说他们是怀才不遇也行,说他们是恶作剧也可以,反正就是不甘心自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儿然后还不能说,总是希望后世的某一天会有人发现,然后把他的名字发扬光大。我就是做这个的,很了解这群人的想法。我觉得这幅字虽然写的水,但是光从临摹上来说,已经是上乘之作了,运笔无可挑剔,差的恐怕也就是没有当年清风老人的胸怀天下而已。
紫嫣一面说,一面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地在字画的每一处小心翼翼地看着,等到紫嫣看到“服”字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把手中的放大镜递给了刘亦东,刘亦东弯下了腰,紫嫣在后面搂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地引导着刘亦东的手腕。
然后刘亦东看到在服的一侧,也就是月字最下面的勾上面,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一笔,则一笔很巧,却跟最后那个勾组成了一个小小的m。
刘亦东说,m?是谁?
紫嫣吐了口气,她说,我正巧认识这个人,他州省数一数二的造假高手,对外的工作是画家,可惜画画的天赋远没有他造假的功力高。他的画没有什么灵性,唯一的特点就是风格多样,一副是梵高,一副是拉斐尔,每一幅风格都很像,但是就是火不起来,其实这个意见我早就跟他说过,他画得很好,但是都是别人的,这个世界上一个风格的伟大画家有一个就已经嫌多了,他的画卖不动,不是因为他的风格太多了,而是说到底是没有他自己。也不知道是造假太多了磨灭了自己绘画的个性,还是他的天赋就是复制,反正能肉眼看出他的画是赝品的人不多。
刘亦东说,你不就看出来了?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厉害。
紫嫣说,我说的是画看得出的不多,字完全是两个概念,字有灵与气,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字,清风老人这幅字说真的,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写不出来,因为立场与气场都与他是天壤之别。我想这幅字能看出来的应该不止我一个,旁人不说,菲菲都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