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市，老城区。
实际上哪怕是如同帝都或者魔都那种已经完成了现代化建设的大都市，老城区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纵然在市政规划里面有着这样那样的改造搬迁计划，也不可能说能够将老城区的存在完全剥离开去。
而相比于建设的追新，人总是念旧的存在，老城区有那些都已经变成了灰色外墙的建筑，褐色油漆的木质窗框还透着上个世纪集体经济时代画风，临街是湿漉漉的居民区菜市场，以及那门口堆积着各种老旧广告牌，用红色胶带粘出来的字迹都已经缺失了部分的杂货商店。
如果你能在记忆里勾勒出这样熟悉的场景，那么多半也可以在街头巷尾找到真正的居民区——晾晒在竹筛里面的黄豆或者干辣椒，实心钢筋保险窗上支棱出来的竹竿和上面的衣物，坐在藤椅假寐的老人家，那黄绿相间爬山虎顺着小楼的墙延展上去，视线向上抬，能够看到楼上搪瓷盆或者泡沫箱里种植的绿植。
当遥遥传来猫儿轻声叫唤的声音，自行车偶尔的铃声，那阳光洒下来的片刻，便觉得这里像是遗世独立的桃花源。
当然啦，这个世界上没有桃花源。
所以这些画面只能在记忆里显得单纯而美好，就像是陆无瑕和艾如龙当初那不太轰轰烈烈，却也值得称颂的爱情。
爱情，虽然很奢侈，但是他们当初那段时光，确实可以用这两个字来形容。
陆无瑕背着包，仰头看着这已经和东山市脱节的地方，有种久违的宁静。
艾丽娅并不知道这里，她出生的时候陆无瑕就已经在新城区买了房，后来离婚了之后，艾如龙更是给她们购置了一套算是高档住宅区的学区公寓，也就是艾丽娅现在住着的三室两厅。
新生代的孩子，有很大一部分可能都难以理解一家人是怎么生活在二十多平米的一室一厅里，那种逼仄感过于老旧，他们只能在纪录片或者老照片里看到一两个画面。
房子是老旧的牛头锁，钥匙也还是单薄的黄铜色，扭开门，陆无瑕看着那被白布笼罩起来，间或还铺着报纸遮挡灰尘的家具，目光幽幽地，像是在看另一个世界。
她这次回来其实并没有质问前夫的意思——有些事情哪怕不用别人来说，自己其实也知道对错，她的个性决定了不可能在家里安安心心相夫教子，甚至因为职业的关系，她连固定的逢年过节回家都做不到。
她只是不想艾丽娅失望。
湛蓝的回答她不满意，因为作为一个妻子以及母亲，她很了解那样的承诺是脆弱的，如果她和艾如龙真正成婚成家有了孩子，那么无论自己表现得多凶残可怕，她也会无视掉危险，甚至背弃掉当初的承诺。
一个母亲可以为了孩子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相比起来，违背某个诺言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陆无瑕自衬有一百种办法让湛蓝人间蒸发，即便是最精锐的刑侦老手也别想抓住她的马脚，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真想这么做，因为她也是一个母亲。
虽然是不称职的母亲。
但是她不能……陆无瑕最后还是选择放走了湛蓝——也说不上是放走，她只是把车钥匙给她留下了，自己离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