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界存在造物主,那么造物主给凡人设计的感官体系,毋庸置疑是一种相当保守,甚至充满缺陷的一种体系。
凡人的感官感受到了什么,有时候并不取决于客观世界存在什么,而是神经信号的转译,以及大脑各个功能模块区的处理,而这些环节中只要有出了一丁点问题,凡人所感受到的一切皆会被扭曲。
甚至可以这么说,凡人从没有真正“感受”过真实的世界,只是一个终其一生皆被困在血肉囚笼中,只能通过神经与大脑编译而成“电视”,隔着屏幕接窥探世界的孤魂野鬼。
而修者踏上修行之路,也是在一步步打破这般藩篱禁锢,对自己的感官体系进行超凡化改造,以更先进更直接的方式,一步步的感受这个世界的真实。
而以白衣男子的修为,祂的感官体系无疑是超凡入圣的,从灵气的纤毫变化到微观层面的原子簇合运动,甚至更玄妙的维度翘曲,都瞒不过其法眼,仅仅是注视,甚至能够跳出时光,观察到过去与未来。
但即便如此,在这弥漫的光辉中,白衣男子却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观察到,但祂却能感受到,不可思议的“改变”正在发生。
在更高纬度的时光长河层面,曾经注定的过去,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这种扭曲,给白衣男子一种相当诡异的错乱感。
祂走进入原始楼,并且坐在了这里,这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但现在,白衣男子的目光注视着过去,却发现赫然出现了一个【祂没有走进原始楼,而是转身就走】的过去!
过去与现在出现了撕裂,当过去的因被改变时,现在的果,自然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但这并非结束,反而是开端,如洪水冲刷一般,在白衣男子的注视下,过去一次又一次被改写,一个又一个被改写的过去重叠在一起,形成了无以名状的混乱畸变。
白衣男子垂眸,祂看见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起来。
在那无数被改变的,被重订的过去中,祂都没有走进原始楼,自然,祂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时空的修正,甚至是因果事项的重订,正在干涉着祂,如果严谨点来形容,是正在覆盖祂。
诡谲的灰雾,在白衣男子身上弥漫开来,丝丝缕缕的光焰闪烁着,抵御着那源自于时光与因果的修正重订,让其在这过去与现在的撕裂性畸变中保持自身的稳定。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白衣男子已经不在意这些,祂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
被祂吃了一次又一次,却怎么都吃不完的腊肉米饼汉堡,在光辉绽放之后,彻底蜕变,展现出了真正的姿态。
如果说之前那一道腊肉米饼汉堡,虽然味道属实一般,但起码摆盘和造型还有几分新意,再不济也是新鲜出炉的热气腾腾,那么此刻展现的真正姿态,就当真是一言难尽了。
一块干巴巴的枯萎肉干,看不出是什么肉类,放在一坨黏糊糊的米糊,加上一条不知道是野草还是野菜的绿色植物,居然还是生的,卖相可谓相当的糟糕,而且连加热都加过就端上来了,让人一看就没胃口。
放在放在其他餐厅里,只要端上来,客人绝对会勃然大怒。
但白衣男子没有说什么,因为在祂的眼中,这干巴巴的肉干以及这谷饼,甚至那条不知道是野草还是野菜的玩意,都散发一种古老而深邃的韵味。
仿佛是黑曜石雕琢的石像,在岁月的磨砺下,渐渐被风沙所掩埋,曾经的神圣与威严,皆化作了凋零的沧桑,但有朝一日,再度出土,那份峥嵘依旧摄人心魄。
白衣男子心有明悟,知道这一道菜,比祂还要古老,也知道,正是这一道菜的诞生,才导致了过去与现在的撕裂。
这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因为妖天诞生之后,滔天的熵之灰雾,已经彻底吞没了祂之前的所有历史与因果,让一切化作了不存在的虚无。
所以在理论上,蓝星不存在比妖天更古老的事与物了,祂诞生的那一刻才是一切的开端,所以,在窥见这份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深邃后,祂不由得困惑的问道:
“这是什么?”
莫天歌作为厨师,也并不吝啬为食客解惑,淡淡笑道:
“这是食之道的终极呈现,古往今来所有菜系佳肴的起始根源之一,也是文明的最初碑铭,这一道菜的历史,最起码有数十万年乃至于百万年之上……”
仅仅是有生灵的存在,是无法构筑文明的,因为文明的产生,是由无数生灵的互动才得以诞生的。
但这份互动,也不是凭空而来的,在那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太古之初,大自然是残酷的食物链厮杀场,生灵的存续仅仅建立在一点上,那就是食物。
生灵的繁衍与进化征程,也是食物的演变史。
太古的先民,大多选择逐河而居,也有小部分太古先民,选择和一些有迁徙习惯的野生动物族群一起,进行逐猎的生活方式。
但这种生活方式无疑是落后的,当天灾人祸降临,太古先民需要进行避灾迁徙,或者因为人口膨胀,需要进一步发展的时候,食物就成为了制约的枷锁。
大自然短时间产生的食物,以及族群内可保留的食物是有限的,因为食物本身就存在着保质期,在古代那严苛的自然环境,以及只能靠脚的交通方式,每一场迁徙,都是要持续很多天,仅仅靠着迁徙途中的狩猎,也不足以满足这份需求。
一如生命的进化历史那般,需求催生了进步,无数的尝试与探索,最终缔造了成果。
在那连火焰都不一定被利用的年代,在那介乎于野兽与古猿的先民族群中,自然风干的肉类,捣碎后与水混合,通过石板烫熟又晒干的谷水混合物,或者不知名植物果实干制后的果脯,有着比寻常食物更长的保质期,支撑起了古早时先民那动辄十天半月的迁徙之路。
而随着岁月的变迁,这种古老而原始的料理方式,一直随着族群的发展而变化,成为了文明得以发展的根基与核心。
古老的先民时代中,部落的战士外出征战,携带着肉干与米糊作为军粮,支撑起了为期数天的奔袭,为娲皇开天造人奠定了基础,春秋战国时的平民与贵族们逃难时,携带着腊肉与干饼,在难逃中留下了许多历史典故,时光渐渐延绵,无数周行天下的商旅,靠着篝火,喝着肉糜汤,啃着面饼,畅想着未来的生活,而在近代的世界大战中,罐头的出现支撑起了战争的烈度。